近日，以另類方式講述甜寵愛情的古裝歷史權謀偶像劇《浮圖緣》較受關注。該劇將現代意識內置于歷史故事之中，同時又具有古偶創新性：選取輕喜劇的敘事方式，對焦大眾常常不太接受的宦官題材，講述具有奇觀性的宦官與朝天女才人相愛的故事。
但該劇也表現出近年來同類作品的創作不足：傳遞的現代精神過于“懸浮”，消解了歷史本來的厚重。
故事世界架構的現代意識
古裝歷史題材類偶像劇常常采用架空歷史、重構規則的方式講述故事，比如近半年里播出的《夢華錄》《卿卿日常》《浮圖緣》都是立足于某一朝代或以某一朝代為雛形重新搭建“朝代”，重新架構“世界規則”。
遵循“朝堂敘事”，又在其中內置“現代意識”是此類作品重要敘事方式。因為“朝堂”“權謀”等元素，以及歷史人物的“進階史”等本身便充滿著奇觀性。基于受眾對歷史的想象、期待，此類作品往往按照觀眾熟知的朝堂記憶，重新搭建起新的一套“朝堂規則”，并在“規則”中加入現代意識，同時滿足受眾的歷史想象與當下期盼。《浮圖緣》中，故事發生年代的制度（如朝天女祭祀、皇位繼承等）不具有現代性，但人物所期盼、所想要努力搭建的“新制度”卻具有現代意識。肖鐸力圖調整封建權力體制，嘗試搭建一種官民一體、監督制衡的新制度；步音樓反抗封建倫理，追求男女平等，借助皇帝傾慕自己的機會，嘗試改變朝天女體制。
與之相同，《夢華錄》與《卿卿日常》的敘事原動力即人物行動的最終邏輯也是追求一種“制度的現代化”。
故事主人公的現代精神
近年來，諸多涉及朝堂歷史權謀主題的古裝偶像劇常常設置具有現代人格意識與現代精神的主人公，迎合當下受眾群體。相對于《步步驚心》那種穿越到古代的現代人被歷史裹挾并被迫順應朝代的人物設置，以《浮圖緣》為代表的古偶劇中的主人公，則是作為古人卻主動選擇成為了覺醒者與啟蒙者。
主人公的現代化在直觀上體現在他們的生活觀、認識觀、語言行為及戀愛觀上。在《浮圖緣》中，步音樓擁有濃厚的主體意識與個人生命觀，在諸多朝天女順從祭祀時，她將“營救自己”堅持到最后一刻。她具有置換權力關系的能力，她在被迫住在活閻王府中、被迫住在皇宮、被迫守靈、被迫與皇帝曖昧時，都能夠時刻掌握主動權，看似被迫的處境，其實都是她用權壓權以自保的結果。她具有及時行樂的現代生活觀，比如她在任何時候都講究吃得開心、玩得開心、享受生活。她在身份、等級、愛情觀上都具有超越自己所處時代的認知，能夠在不知肖鐸真實身份時與其相愛。她還具有濃郁的獨立意識，不沉迷于男權依附，清醒深知幸福要抓在自己手中，并自覺向周圍人傳遞自由、平等等意識。在該劇中，步音樓與李萍如分別是超越體制的人與被體制裹挾的人，相對于步音樓的灑脫、無拘無束，李萍如是鐵屋子中叫不醒的人，她借助權貴保身，但又時刻將自己的悲哀加注于別人身上，最終在鐵屋子中迷失。這種人物對比下，主人公追求平等、追求自由、反抗落后體制的現代精神也得以明晰。
值得一提的是，此類作品中人物的現代意識有時甚至超過現代人，啟蒙現代人。《夢華錄》中趙盼兒不畏身份而跨階層戀愛、經商，是一種身份啟蒙。《卿卿日常》中薇薇與六少主在個人價值追尋與調整世界結構之間平衡，是一種世界觀啟蒙。《浮圖緣》中步音樓不受任何標準的局限而追求自由，是一種主體啟蒙。
現代意識表達與厚重歷史的懸浮與解構
然而，盡管近年來古偶劇紛紛努力從刻畫具有現代精神的主人公和搭建具有現代化特質的世界框架等維度內置現代意識，但這些現代意識表達大多“懸浮于空”，不僅消解了歷史厚重感，還具有一種“不搭”的尷尬。此類劇集面臨著如何平衡古裝歷史厚重感與現代意識之間的二元關系這一問題。
涉及朝堂、權謀的古裝歷史題材類作品，應最大可能在還原歷史的同時，展現人物沉浮。早期《步步驚心》盡管是穿越劇，也涉及戀愛、現代意識等元素，但該劇在展現歷史人物角逐中，用力得當，不僅相對合理地展現了九子奪嫡這一段充滿民間傳奇色彩的歷史故事，而且其中的戀愛等情節也令人余味無窮。但反觀《浮圖緣》，該劇中的歷史背景只是一種“皮”，似乎只是為了讓劇情有意思、題材吸引人的噱頭，而真正的權謀、歷史及人物的厚重感，并沒有很好呈現。
《浮圖緣》所對焦的“宦官當道”這一話題，是當前古裝歷史題材中較為缺少的題材。可是，在該劇中，最為吸引人、具有歷史獵奇性的“宦官如何當道”這一真正歷史問題，卻沒有觸及。
消解或解構歷史是此類劇集需要尤為警惕的問題。在《卿卿日常》或《浮圖緣》中，主人公解決“矛盾”大多是依靠“見一面、吃個飯”等較為快速、簡單粗暴地處理方式，真正展現人與人之間的博弈、權力之間的制衡以及權謀背后的設計等，微乎其微。這種爽劇的設置套路，顯然會使真正的“歷史時刻”被消解、“歷史轉折”被忽視，一切好似“鬧著玩”一樣讓受眾“一笑而過”。比如在《浮圖緣》中，宦官推舉空殼皇帝這一歷史時刻，是應該濃墨重彩、真實渲染的，但該劇繞過了如何進行權力制衡使“燈籠王爺成皇上”這一背后的厚重故事與深層邏輯，轉而將宏觀歷史服務于人物戀愛。此種躲避歷史的創作方式，需要警惕。歷史需要正視，觸及歷史真相的部分需要呈現，否則，此類作品只會成為浮萍，如過眼云煙般虛無縹緲。
此外，盡管此類劇集追求現代觀，但無論其中涉及的是平等還是女性獨立等，依舊是建立在封建強權之下，看似現代化，實則里面的人還是制度規則的裹挾物。比如《夢華錄》中的趙盼兒是依靠權力才得以實現獨立，《浮圖緣》中的步音樓也是依靠權力才得以存活，《卿卿日常》中看似具有現代意識的六少主與薇薇也是借助于身份、權力而實現體制革新。
需要承認，此類劇集無論是在制作上，還是在創意、劇情邏輯上都較為用心，值得肯定。但我們仍需思考：歷史是否應該如此現代化？若只是借助歷史的殼，講一個發生在任何背景下都可以的故事，舍去歷史的厚重，而過于追求迎合現代受眾群體的“偽現代化”，這無疑是消解歷史，娛樂歷史。既然選擇歷史作為背景，那便應承擔起該有的“古”之責任。
作者：張明浩
編輯：郭超豪
責任編輯：王雪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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